寂寞與孤獨
Day62
合則來，不合則去，又回到了獨自上路的日子。
聽說在大理和麗江之間的劍川縣，隱藏著一個與世隔絕的山中小鎮。我翻過兩座陡峭的小山，終於來到這個纏繞於雲霧下茶馬古道上唯一倖存的古集市。
腳下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，不好走，我推著單車，找到一間古樸的田園青旅。青旅有點像四合院的古建結構，有豬場、雞欄、酒莊，還有幾個架在天台的巨型太陽能熱水爐。
我推著單車，大廳坐著一個帶著金絲框眼鏡的大叔，他向我問道：
「單車旅行哦﹗從哪裡出發﹖打算騎到哪﹖」
「香港人﹖﹗我識講廣東話喎﹗」
龍大哥來自東莞，聽起來看起來都像是一個精神科醫生。原來他一年會來沙溪幾次，每次都會住上十天八天，還開始打算在這裡買房子退休養老。
懂得生活的龍大哥還在幾個月前環繞海南島騎行，可惜患有氣管問題，不能亦不敢莽然騎到西藏，他似乎對我很有興趣。
我們喝著老闆娘親自釀製的黑啤酒，龍大哥好奇問我：
「你在獨自旅行的途中，或者是露營的時候，有沒有曾經覺得寂寞過﹖」
大概不是很久沒有講廣東話的關係，腦裡還在組織要如何回答……
「反正你也習慣了寂寞吧﹗」
坐在對面，一直安靜地低頭滑著平板電腦的老闆娘抬起頭來，向我微笑了一下。
翌日，我走在彷彿回到明清時代馬幫時期的沙溪古鎮街道上，石板路、舊寺院、古戲台、馬店、寨門、水井、老樹、復古建築和民宅，大大小小的札染布藝坊、酒莊，街頭有寫生的旅人，還有巷尾依花而挺的玉津橋。四周沒有什麼遊客，只見成堆的小學生跑到我一直吃不膩的炒菜食店，他們吃的是炒餌絲。
除了百看不膩的古建，還聽說過在附近紅星村山上白龍潭的兩個守潭人。
我騎著單車，經過每逢星期五才有的趕集市。當地人大概就這樣揹著竹籮，購買日用品、茶鹽油糧、工具雜貨。
八公里的農村平路，然後爬了一個小山坡，我向一個農夫婆婆打聽得知通向傳說中白龍潭的隱秘小徑。我把車子擱在路邊鎖上，然後抱著前車包沿著濕滑狹窄的石板小徑緩步而上。
這是兩個小水潭，潭邊有許多粗大的樹木遮擋著天空，偶爾被風吹拂，在霧氣中滲透出耀眼的陽光。我看見潭邊遠處崖壁下蹲著一個正在做飯的老伯，我猜他就是守潭人吧。
我不懂白族語，但還是主動上前以「派煙」跟老伯打開話題。聊了沒幾句，我便注意到老伯特別留意我的臉相，原來他精通堪虞學，除了羅經八字之外，還會看掌相和面相。
老伯把一根木頭塞進鐵鍋下的火堆中，弓起身子，放下匕首，慢條斯理地把母雞重新綁好固定在小木桌旁，然後向我遞了一枝筆叫我寫下時辰八字，再握著我的手掌。他說左手代表三十歲前，右手三十歲後；拇指代表父母，食指兄弟，無名指婚姻……
我只勉強聽懂兩三成白族語，然而老伯從包裡掏出一本充滿歲月味道，寫滿了墨水筆跡的筆記本。他端著香煙，翻開了對應我時辰八字的一頁，我留意到其中一句︰
「男人，十月生，孤獨格。」
老伯從我手掌的生命線推測我能活九十幾年，我跟他說，我並不想活那麼久。我不在乎這些抽象的概念是真是假，但我心想，老伯年事已高，這輩子或許只能見他一面而已。
我騎著單車回到古鎮，在那個清澈綿長的黑惠江前面坐著，用紙筆刻劃眼前不遠處古舊的玉津橋。此刻我在想，嚮往自由的人應該喜歡寂寞，唯有獨自一人才能活出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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